2020-03-20 12:54 瀏覽量:27403 來源:中國食品報網
“圍桌而坐,舉箸共食”是中國人的傳統飲食習慣,彰顯了其樂融融、熱鬧和氣的就餐氛圍。不過,這種“共餐習俗”雖然拉近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,卻也存在不小的衛生隱患。早在2003年非典之后,就有專家提出“舉箸共食的合餐制易帶來病毒的交叉感染”。鐘南山教授也曾建議:“使用公筷,或每人有專用碗筷”,也就是現代分餐制。尤其是在新冠肺炎疫情發生以來,由于國內多地出現因聚餐導致感染新冠肺炎事件,使得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重新審視這種飲食習慣帶來的弊端。北京、上海、山東、四川等地近日紛紛發出倡議,鼓勵推廣分餐制,號召餐飲行業推行公筷公勺行動,守護舌尖上的安全。
事實上,近年來一直被倡導的分餐制,恰恰是先人留給我們的寶貴遺產。中國人分開吃飯的歷史,甚至比“圍桌共食”更要悠久。雖然合餐制也是我國傳統飲食文化重要內容之一,但從衛生角度來看,它的確存在著一些不足之處。相反,歷史可以追溯到3000年以前的分餐制倒是難得的優良傳統。那么,古人的分餐制是怎樣一步步演變成現在的合餐制?同樣是飲食文化,我們是否應該去選擇更符合現代文明的去繼承呢?
先秦至兩晉時:一人一案分餐
不少人視分餐為西式產物。這其實就像中國人發明了刀叉,后來卻習慣于使用筷子一樣,是歷史留下來的“表面現象”。分餐制并不是西方的專利,中華上下五千年,中國人分開吃飯的歷史,甚至比坐在一塊兒還要悠久。
事實上,東、西方在歷史上都實行過相當長時間的分餐制,但相同的表象下,文化根基完全不同。西方受基督教影響,強調個體的獨立,也出于飲食衛生的需求而設。從文藝復興末期開始大規模推行分餐制算起,不過幾百年的時間。而中國早在3000年前就有分餐的記載了。比起西方人分餐“分盤”,中國古代分餐“分桌”是階級差異在分餐制中極致的體現。
在原始氏族公社制社會里,可以看到這樣的現象:氏族內食物是公有的,食物烹調好了以后,按人數平分,沒有飯桌,各人拿到飯食后都是站著或坐著吃。飯菜的分配,先是男人,然后是婦女和兒童,多余的就存起來。這是氏族社會的分餐制,與后來等級制森嚴的文明社會的分餐制雖有本質的區別,但在淵源上考察,恐怕也很難將它們說成是毫不相關的兩碼事。
隨著飲食禮儀的逐漸形成,正式的進餐場合不僅有了非常考究的餐具,而且有了擺放餐具的食案,于是一人一案的分餐形式出現了。不僅如此,連餐具都依據地位等級有所區別。最早記載分餐制的典籍是《周禮》,書中對當時王、侯、士大夫的行走坐臥、衣著飲食有著明確規定。根據《周禮》記載:“設席之法,先設者皆言筵,后加者為席。筵長席短,筵鋪陳于下,席在上,為人所坐藉。”周天子吃飯需要“九鼎八簋”,低一級的諸侯“七鼎六簋”,而最末一等只有“三鼎二簋”。如此看來,彼時分餐吃飯是小,彰顯政治權威、凸顯地位的尊卑才是主要目的。
在漢墓壁畫以及畫像磚中,可以看出當時人們席地而坐、一人一案的宴飲場面。低矮的食案是適應席地而坐的習慣而設計的,從戰國到漢代的墓葬中,出土了不少實物,以木料制成的居多,常常飾有漂亮的漆繪圖案。漢代承送食物還使用一種案盤,或圓或方,有實物出土,也有畫像石描繪出的圖像。承托食物的盤如果加上三足或四足,便是案,正如隋唐時期史學家顏師古《急就章》注所說那樣:“無足曰盤,有足曰案,所以陳舉食也。”
以小食案進食的方式,最晚在龍山文化時期便已出現。考古已經發掘到公元前2500年時的木案實物,雖然木質已經腐朽,但形跡還相當清晰。比如,在山西襄汾陶寺遺址曾發現一些用于飲食的木案,木案平面多為長方形或圓角長方形,長約1米,寬約30厘米上下。案下三面有木條做成的支架,高僅15厘米左右。木案出土時都放置在死者棺前,案上還放有酒具多種,有杯、觚和用于溫酒的斝。陶寺遺址還發現了與木案形狀相近的木俎,略小于木案,俎上放有石刀、豬排或豬蹄、豬肘,這是我們今天所能見到的最早的一套廚房用具實物。可以想象,當時長于烹調的主婦們,操作時一定也坐在地上。到了漢代,廚人仍是以這個方式作業,出土的許多庖廚陶俑全是蹲坐地上,面前擺著低矮的俎案,俎上堆滿了生鮮食料。有專家指出,陶寺遺址的發現十分重要,它不僅將食案的歷史提到了4500年以前,而且也證明在古代中國就已出現分餐制了。古代分餐制的發展與這種小食案有不可分割的聯系,小食案是禮制化的分餐制的產物。
隋唐五代時期:合桌自助用餐
中國從分餐走向合餐的轉變,始于隋唐的權貴士紳,直到明清時期,才在民間百姓中大規模流傳開來。這樣粗算下來,中國人“相濡以沫”的吃飯,也不過1000年左右的歷史。
促使這種轉變發生的原因眾說紛紜。一種認為是“胡床”“胡凳”等高腳家具引進所致。高腳家具帶來的空間結構的變化,打破了固有的進食方式,為人們提供了合餐的契機。不過也有人質疑,這種說法就像“筷子的出現導致中國人開始吃米飯而不是面包”一樣站不住腳。畢竟西方在實行分餐制之前,就有悠久的使用高腳家具的歷史了。
比較令人信服的說法還是少數民族內遷帶來的文化沖擊。西晉時期,鮮卑、匈奴、羯、氐、羌等少數民族陸續遷徙中原,并建立政權。政權更迭的同時,也為農耕民族開啟了新的生活方式。游牧民族大多逐水草而居,烹飪和飲食器具盡量精簡才好攜帶。眾人圍坐、共享酒肉的合餐制被奉為主流。同時,常見的跪姿坐式受到更輕松的垂足坐姿的沖擊,這就促進了高足坐具的使用和流行。公元5—6世紀新出現的高足坐具有束腰圓凳、方凳、胡床、椅子,逐漸取代了鋪在地上的席子,“席不正不坐”的傳統要求也就慢慢失去了存在的意義。
現在很少有人不喜歡火鍋,但這種共享模式在當時中原卻被視為野蠻作風。而自殷周建立起來的中原文化,當然也沒那么容易妥協。于是在兩種文化的碰撞與融合下,出現了一種分餐與合餐的混合模式。
這種模式有點像今天的自助餐,即眾人圍坐,從形式上奉行合餐制,但食物實則按份擺放,各取所需,互不影響。在唐墓壁畫《宴飲圖》等繪畫作品中,均能看到這種圍坐吃喝的和諧場面。這雖然離我們今天所說的合餐還有一定距離,但起碼提供了一個過渡的前提:要想親密無間地從一個盤子里夾菜,起碼要先坐到同一張桌子上才行。
不過,當時已有一些符合現代飲食形式的合餐出現在尋常百姓的生活中了。只是囿于當時的觀念,人們并不認為這是一件有光彩或值得提倡的事情。
向宋高宗學習:推廣公筷公勺
直到飲食之風日漸開明的宋朝,小食肆和夜市的興起,讓人們有更多的機會外出就餐;加上由婚喪嫁娶發展出的“辦桌文化”“酒席文化”,人們漸漸習慣了聚在一起吃飯,飲食由此成為一種社交手段,而分享食物,也就順理成章地成為社交的一部分。盡管在等級森嚴的廟堂之上,分餐制仍有土壤,例如宋高宗堅持使用公筷公勺夾菜盛湯,然后用另一副碗筷吃飯;但江湖上的好漢們,已然像《水滸傳》里描繪的那樣,將三三兩兩坐在一起喝酒、吃肉視為平常。
明清時期,合餐制日漸成為社會和家庭的主流。《紅樓夢》里賈府眾人團聚、共同舉箸的盛大場面,無論是形式還是氣氛,均與今日極為接近。在17世紀日本畫中描繪的清代船宴中,官員們圍著一張桌子猜拳行令,桌上擺放著美酒佳肴,也反映出合餐制在當時已根深蒂固。雖然進入20世紀后偶爾也發生過一些小插曲,比如民國時期西風東漸,有志之士試圖效仿西方推行公筷制度,但最終卻沒有形成風氣,合餐制作為主流被沿用至今。
不能否認,合餐制作為歷史產物客觀上促進了中國烹飪技術的進步,比如一道菜完完整整上桌,色香味形俱佳。但是,其所帶來的飲食衛生弊端也日益凸顯,分餐制如今已是大勢所趨。當然,習慣的養成并非一時興起,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,不能苛求國人徹底改變飲食方式,那就不妨向宋高宗學習,在餐桌上多添一套公勺公筷,隨吃隨盛。況且祖先已經提供了參考模板——當年唐朝流行的混合制分餐既延續了合餐制的團圓氣氛,又保留了分餐制的精神內核,同時講究健康衛生,更弘揚了優秀的飲食文化傳統。改變飲食方式不是目的,養成良好的文明習慣才是根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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